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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州的水乡里那把油纸伞显得格格不入。

他换了一身行头，纯白色的西装，站在摇摇晃晃的小船上，背景是江南温软的流水和古桥。

没有了标志性的复古大背头，也没有了那个带着嘶吼声的破旧麦克风，现在的画面精修得像是一张劣质的影楼海报。

这是11月24日，郭有才试图在苏州寻找他的第二春。

就在几个月前，你很难想象这个男人能让整个互联网乃至整个实体社会为之癫狂。

时间回拨到2024年的5月，那时候的菏泽南站，简直就是人类迷惑行为大赏的中心。

40万人涌向那个已经废弃了十多年的火车站，为了什么，为了看一个梳着90年代油头、留着那一撮非主流小胡子的男人哭喊着唱《诺言》。

那真是一种极其诡异又极具张力的场面。

一边是早就停运、斑驳破败的车站台阶，一边是几万台手机支架组成的数字围墙。

每天几十万人挤在那，不是为了坐火车，是为了搭上一趟通往财富自由的赛博列车。

郭有才站在中间，像是某种旧时代的招魂巫师，嘶吼着那句为我死心塌地。

屏幕前的你也看热血了对不对，那种粗糙的颗粒感，那种似乎就在你身边的底层逆袭剧本，太对味了。

可也就是这种过分猛烈的爆红，埋下了那颗让他摔得粉身碎骨的雷。

那个五月，菏泽南站的人流量甚至一度超过了春运时期的某些枢纽大站。

这是什么概念，一个废弃的荒地，硬生生被一个网红唱成了5A级景区。

根据当时的数据测算，那一波流量带来的不仅仅是郭有才个人账号粉丝量破千万，更是直接撬动了当地数以亿计的文旅关注度。

所有人都疯了。

甚至有人在分析，他一场直播的打赏收入轻松突破六位数，后续的广告报价直接冲着七位数去了。

对于绝大多数还在写字楼里为了几千块全勤奖拼命的打工人来说，这种巨大的反差不仅仅是羡慕，更是一种深入骨髓的刺激。

人们在那一刻把所有的渴望都投射到了这个卖烧烤出身的小伙子身上。

他那时候说了一句金句，甚至成了很多人的座右铭：一杯敬明天，一杯敬过往。

听着多沧桑啊，多有故事啊。

你看着他那张略显疲惫的脸，是不是觉得这就是自己那个怀才不遇的朋友？

是不是觉得只要坚持，谁都能在某个清晨一飞冲天？

这正是这个时代最缺的麻醉剂。

002

麻醉剂终究是有药效期限的。

药效过后的戒断反应，往往来得比预想中还要猛烈。

就在所有人还在回味那个草根逆袭神话的时候，一记记响亮的耳光接踵而至，打得粉丝们晕头转向。

问题首先出在那张面具上。

郭有才给大众兜售的故事蓝本堪称完美：1999年出生，10岁丧母，13岁辍学打工，修过车、洗过盘子、当过网管，白天在这个残酷的世界里像蝼蚁一样求生，晚上守着个烟熏火燎的烧烤摊，唯一的慰藉就是唱歌。

多完美的剧本，哪怕好莱坞编剧来写也就这个水平了。

这种身世，简直就是精准狙击了东亚社会里那种对于苦难哲学的崇拜。

只要你够惨，你的成功才够爽。

但是，那个所谓的烧烤摊穷小子人设，下面藏着的是什么？

网友们的洛阳铲一挖，底裤都给扒了出来。

就在他爆火前的一个月，也就是2024年4月，一家注册资本高达300万的山东郭中道文化传媒有限公司刚刚被注销。

你看这事儿是不是有点黑色幽默。

一个在那边哭穷、立志的草根，名下却早就运作着几百万盘子的公司。

300万这个数字，放在任何一个普通95后的身上，都是一笔巨款。

特别是对于一个声称自己早年辍学、家徒四壁的人来说，这笔原始积累是从哪来的？

这是一个巨大的逻辑黑洞。

当这个裂缝出现时，曾经那些动人的故事瞬间变了味。

那个深情的求婚现场，那个向相恋5年的女友苏畅许下承诺的画面，现在回过头来看，多少带着点精心编排的剧本感。

是不是觉得心里那种共鸣感稍微冷却了一点？

原来我们感动了半天，眼泪都流干了，结果看的是一场资本预演好的真人秀。

但这还不是最致命的。

最致命的是版权。

我们这个时代，虽然很多人喊着内容为王，但对于知识产权的漠视依然是刻在骨子里的。

郭有才唱红了《诺言》，全网播放量几亿次，这是真金白银的商业流量。

按理说，哪怕你不知道怎么联系版权方，在赚得盆满钵满之后，是不是该有个态度？

没有。

完全没有。

直到版权方环球音乐和原唱李翊君这边的压力过来，大家才发现，这位草根英雄在商业利益面前，也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利己主义者。

他把别人的心血拿来当成了自己的提款机，连声招呼都不打。

法律规定得很清楚，商业演出翻唱必须授权。

直播间里的打赏、流量分成，这就是赤裸裸的商业行为。

那个曾经单纯爱唱歌的大男孩形象，开始在法律条文的照射下变得面目可憎。

003

紧接着是更大的崩塌，来自于信任链条的最末端——商品。

这是网红经济的一个死循环：流量起，带货上，口碑崩，人走凉。

郭有才也没能逃出这个怪圈，而且他吃相更难看。

当初他信誓旦旦地对着镜头，对着那一千多万信任他的粉丝承诺：我不带货，我就是想唱歌给家人们听。

那种诚恳的眼神，甚至骗过了很多老江湖。

结果呢？

流量变现的镰刀挥得比谁都快。

不仅仅是食言而肥，关键是你这镰刀还得够快够狠。

那款欧派不粘锅，简直成了这一场闹剧的最佳道具。

听名字多响亮，欧派。

结果粉丝买回去，好家伙，不到两个月，锅底直接糊成了一幅抽象画。

不粘锅变成了必粘锅，保质期短得令人发指。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质量问题了，这是把粉丝当韭菜还在韭菜根上踩了一脚。

除了锅，还有那些被吐槽烂了的农产品质量问题。

你可能会问，为什么他这么急？

因为在那个巨大的流量漩涡里，没人能保持理智。

你也别笑话他，换成是你，每天睁眼就是几百万的流水，你会不会在这个巨大的赌场里迷失？

资本在背后推波助澜，MCN机构像秃鹫一样盘旋，他们要在热度冷却之前榨干每一滴油水。

郭有才只是这个庞大造神流水线上的一个零件，一旦这颗螺丝钉锈了、甚至断了，立刻就会被抛弃。

这时候，那个关于他被北大录取的谣言显得尤为讽刺。

不知从哪个阴沟里冒出来的消息，说郭有才这种草根奇迹被北京大学破格录取了。

这种明显违背常识的假消息，竟然在当时的狂热氛围下有人信了。

最后逼得北大校方不得不亲自下场辟谣。

这一下，不仅仅是打脸，更是把公众对他最后一点点的尊崇感给碾碎了。

大家都累了。

公众的情绪是有限的资源。

我们可以为你的一次深情买单，但不能容忍被当成傻子反复戏弄。

那个曾经人声鼎沸的菏泽南站，慢慢安静了下来。

那些从全国各地赶来的主播们，收拾起行囊去寻找下一个猎物。

曾经的喧嚣，就像一场集体癔症。

004

我们不妨把视角拉高一点，跳出郭有才这个人，看看这背后的土壤。

为什么2024年的五月，我们会创造出一个郭有才？

这其实是社会心理的一种应激反应。

现在的年轻人，面临着巨大的就业压力、职场内卷、阶层固化。

大家太需要一个宣泄口了，太需要一个你看，他什么都没有，但他成功了的样本。

菏泽南站那个废弃的场景，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隐喻。

它代表着那些被时代列车抛下的人和事。

我们在那听的不是歌，是自己的心跳。

郭有才只是恰好在这个时间点，站在了那个位置上。

即便没有郭有才，也会有张有才、李有才。

算法需要这样一个神，社会情绪需要这样一个靶子。

但造神的代价是什么？

是对规则的践踏，是对专业主义的嘲讽。

那个李翊君唱了一辈子的歌，打磨了无数次的技巧，抵不过一身复古西装和声嘶力竭的吼叫。

这在某种程度上，是对长期主义的一种消解。

我们在欢呼郭有才的同时，其实是在默认一种不需要积累就能成功的价值观。

现在看看那个在苏州穿着白西装的郭有才，他依然想复制那个夏天的奇迹，但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了。

他试图宣传昆曲、宣传传统文化，这很好，真的很正能量。

但观众眼里，那个充满野性生命力的树哥已经死了，剩下的只是一个小心翼翼、试图讨好主流审美的过气网红。

这种转变令人唏嘘，但也无比真实。

那个让他爆红的流量机制，现在正在以同样的力度反噬他。

算法是冷酷的，它没有记忆，也不讲感情。

当数据开始下滑，当人设开始崩塌，系统会毫不留情地切断输血管。

现在的直播间里，稀稀拉拉的几万点赞，和当初的盛况有着云泥之别。

平台隔三岔五的处罚通告，像是一道道催命符。

他想翻身吗？

当然想。

谁愿意从云端跌回泥潭？

但这不仅仅是他个人的悲剧，也是整个网红速食文化的必然终局。

我们制造垃圾，消费垃圾，然后被垃圾掩埋。

每一个疯狂点击关注的手指，都是这场造神与毁神运动的推手。

005

回头再看菏泽南站，那个喧嚣过后的寂静之地。

广场上的水泥地被踩得发亮，那里曾经承载过数十万人的欲望和梦想。

现在风一吹，什么都没留下。

那几个月发生的一切，就像是一场集体高烧，退烧之后，身体还是那个身体，日子还得继续过。

郭有才现在的挣扎，反而让人看到了一点真实的人味儿。

去苏州，学昆曲，不管是不是摆拍，至少他在试图走出那个依靠卖惨和情怀编织的茧房。

只是这步路走得太晚了，也太难了。

在这个注意力稀缺的时代，遗忘才是常态。

你现在去问问身边的人，还有多少人记得去年那个挖呀挖的老师？

还有多少人记得那个说我命油我不油天的人？

他们的名字正在急速褪色。

郭有才也正在这张名单上排队。

这没什么好指责的，这是互联网生存法则。

唯一值得深思的是，下一个郭有才出现时，我们是不是还要这样疯狂地把他举过头顶，然后再狠狠地摔下来？

这似乎是一个无解的循环。

毕竟，每个人都需要做梦，哪怕知道那个梦是假的。

当那个梳着大背头的年轻人，闭着眼睛，皱着眉头，唱出第一句歌词的时候，在那一秒钟，确实有人相信了诺言，相信了远方。

只不过那一秒钟，太短了。

信息来源：

菏泽南站客流量与现场情况相关新闻报道

山东郭中道文化传媒有限公司工商注册及注销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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