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撰文丨吴雷
近日,有杭州市民误踩氢氟酸而遭遇不幸。名字冷僻的化学品往往自带恐吓效果,普通人难免心里忐忑,“氢氟酸”是啥?倒霉后,要怎么自救?
其实,这事和普通人真的关系不大,只要懂行的人把规矩当规矩,危险品就很难跑出围栏。
杭州这起悲剧的起因还在调查,是否属于危化品违规弃置要等官宣。但以我这个老理工的见识,“见多不怪”的职业麻木,经常是许多事故的引信。
比如,这个有着“化骨水”吓人名头的氢氟酸,在金属加工和玻璃工艺品行业就很常用。这两个行当的普通操作员,日常就需要用低浓度的氢氟酸溶液对工件涂涂抹抹。
因为低浓度的氢氟酸的灼伤症状常有延时性,所以操作员偶尔溅到皮肤也就随手洗掉算了。低浓度的氢氟酸看起来如此人畜无害,社会对它的销售、储存和运输警惕性也就跌破了危险红线。既然有的生活类电商平台上都能随便购买和运输,那么对氢氟酸的闲置、弃置也就难免不当一回事儿。
然而,实际上氢氟酸“化骨水”的名头可不是浪得虚名,即使是低浓度的氢氟酸进入体内,也会以极高的效率与人体内的钙结合,导致致命的低钙血症。
类似这样的“见多不怪”,我自己也亲自栽过跟头。肇事者是名字看起来和氢氟酸很像的氢氰酸。
那是30多年前,我在大学学习制作昆虫标本,标准流程要把逮到的活虫丢进一个称为“毒瓶”的塑料瓶里处死。
毒瓶是种处心积虑快速搞死虫子的装置——瓶底铺了一层棉花,洒满剧毒的氰化钠,上面盖了一片扎了孔的湿纸皮,再把盖子拧紧。氰化钠在瓶底受潮,就挥发出剧毒的氢氰酸气体。这种致命的气体淤积在瓶子里,虫子活泼泼地进去,扑腾没几秒就呜呼哀哉。
这事看起来很不“人道”,但我们干久了也就习惯了。
一方面不会心疼毒瓶里垂死挣扎的虫子,另一方面也不太心疼毒瓶外的自己。逐渐熟悉毒瓶的我们,往瓶子里加氰化钠颗粒,不再像第一次那样战战兢兢,盖子拧不紧也成了家常便饭,连吃东西都不再躲着毒瓶了。
终于,“见多不怪”,我们几个学生娃把不许带毒瓶进寝室的安全禁则当成了耳边风。
有一夜,我们刚翻山越岭完成一次艰苦的采集任务。一伙人累极了,草草冲凉后就上床睡觉。可能是犯懒,也可能是大意,睡觉前我们就把几个组的毒瓶装备都堆在了这个屋里。
我不确切记得那晚有没开窗,估计是开着的。南方的秋天还是褥热难耐,著名的副热带高压很可能参与了推波助澜——一丝风都没。氢氰酸那股独特的香甜气息慢慢浸润了整个房间。
是的,气息真的是“香甜的”。
时隔30多年,我的大脑皮层的梨状皮质还能清晰唤起氢氰酸那种独特的“清新”气息。那种气味,教科书说是“苦杏仁味”,可一屋子苦孩子那时都没吃过杏仁,就一致同意这是一股烂水果味儿。
那天夜里,筒子楼男生宿舍污浊不堪的空气中,我闻着这股烂水果味,有点儿臭也有点儿香,越闻越上头,越闻越好闻,越闻越犯困,周围闲聊的声音越来越飘忽……
我当时应该是昏过去了,视觉像梦里一样朦胧,看到辅导员冲进屋里,而他的大声嚷嚷花了好几秒才抵达我的听觉皮层。
我的回忆在此刻显得很不真实,记忆赋予我类似孤胆英雄的事迹——我一个人摇摇晃晃下床,把早早进入奇怪睡眠状态的室友一个个摇醒,然后忙不迭把一大堆毒瓶拽到门外——可实际上,这些事的主角应该是那位英勇的辅导员。
可想而知,如果辅导员没及时发现,这几十个没盖好的毒瓶,可能够把一屋子人都送走。
所以,看到杭州女子误踩“化骨水”身亡的信息,我的观点是,普通人真不必惊慌。科普不是为了让普通人害怕,而是要让专业人员敬畏。
一方面该把危险关进制度的笼子,该实名就实名,该追溯就追溯,该回收就回收。企业和平台别“见多不怪”而甩手,而专业人也别“见多不怪”,把“干久了没事”当护身符,SDS(危化品手册)该看要看,防护该穿要穿,闲置弃置都要规规矩矩。
做到这些,“化骨水”就只会乖乖待在笼子里,不至于闯进街头,走进普通人的生活中。
而普通人,也不用钻研“氢氟酸”灼伤的专业处置方案,只需记住“迅速送医”即可。不然,要不要学学吸入“氢氰酸”或“碳酰氯”如何处置?